柯夏的軍務會議其實開得很是漫不經心，但這會議涉密，事關重大，他不得不在深夜參會，雖然他很不滿，畢竟家裡還有個機器人需要他審訊。
但這種對「家」的牽掛體驗讓他覺得頗為新鮮，因此他的心情其實還不錯。終端上閃動著來自元帥府中控電腦薔薇的緊急通訊讓他心裡忍不住又笑了下：這下又想做什麼？機器人也會無聊？
點開通訊的時候，他臉上本來含著的若隱若現的笑意忽然斂住了。
門口被幾個警衛闖了進來匆忙地立正敬禮：「元帥！元帥府遭到了攻擊！」
元帥府邸一角，已經被近距離的光子彈摧毀成了一片廢墟。
匆匆趕到的柯夏站在廢墟前，冰藍色的雙眼裡都是血絲，身上的殺氣如有實質。身旁的站著密密麻麻的警衛，卻沒有一個人敢勸阻元帥離開這個危險的地方。首都員警總長都已經趕來，在彙報情況：「附近的民房盤查過了，那邊有人攜帶光子武器用導彈精準襲擊了元帥府，然後自殺了，當班的警衛全死了。」員警總長擦著汗，說不準現在的心情是慶幸還是倒楣，畢竟眼前的聯盟元帥臉上滿滿的都是暴戾。
搜集的衛隊搜了很久，才根據元帥的命令，找到了那魚缸，以及魚缸裡的人魚機器人——毫無疑問已經被完全摧毀了，仿人體肌膚和血肉的部位已經全部消融，只有祕銀製作的骨架以及魚尾還存留著，脖子上還鎖著祕銀鎖鏈，尾端牢牢地鎖在魚缸底部。
元帥的眼睛裡幾乎能冒出火來，幸好趕到現場的傑姆很快在人魚機器人的頭顱內取出了晶片：「沒事，可以恢復，那身體我儘快製作出來，保證還你一個一模一樣的。」
柯夏轉過頭，緊緊咬著牙根：「十天！」
傑姆並沒有用十天就再次把機器人新的身體弄了出來，畢竟誰都不想每天面對一個一閒下來就過來緊緊盯著進度的陰沉暴戾的元帥。
「所有的材料都是能用到的最好的了，外形和之前的一模一樣，只是有些倉促了，不過一些部位不夠好的，以後還可以慢慢更換……晶片完全原裝，一點沒有動，你放心，啟動以後還是你要的杜因。」傑姆信心滿滿地將給靜靜躺在實驗臺上的機器人按下了背部的開關，黑髮黑眼睛的機器人睜開了眼睛，和真人完全一樣。
這些天來那種失去身體一部分的令人暴躁的感覺緩和了些，柯夏臉上的線條柔和了下來，注視著機器人坐起來，用和從前一模一樣的面容轉過頭看向他。
傑姆笑嘻嘻道：「杜因？你還認得我嗎？」
機器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回應，又看向他的主人柯夏，機器人只聽從主人的命令，柯夏眼裡又柔和了些：「你沒事吧？」
機器人回答：「經過自我檢查，我全身所有部位都正常，主人。」
只不過一句話，柯夏直覺裡卻升起了一股強烈的不安：「你是杜因？」
機器人道：「元帥身邊最忠誠的近衛隊隊長杜因，是我的名字和身分。」
傑姆看出了柯夏的不安，問道：「你的記憶晶片完好，記得一切和元帥的事情吧？」
機器人回答：「是的，傑姆博士，記得所有。」
傑姆笑盈盈道：「那你也記得我和你發生過的一切了。我問你，我最愛喝什麼？你的主人又最愛喝什麼？」他並不敢詢問機器人別的東西，怕不小心問出元帥的隱私，雖然機器人不會隨意回答，他卻要被元帥記上一筆，沒人敢得罪聯盟這位年青卻位高權重的元帥。
機器人果然準確地回答了出來：「傑姆博士最愛喝仙子星的冰桃茶，主人最愛喝的是冰水。」
無論是說話，還是臉上的神情，還是機器人的外形，都和過去一模一樣，但是柯夏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越來越強，他讓傑姆出去，仍然看向安靜在那邊等待自己下指令的機器人，繃緊了下顎，喉嚨忽然感覺到一陣緊縮感，他聽到自己有些乾澀的聲音在發問：「你還要離開我，去帝國嗎？」
機器人回答得很快：「如果主人下令的話。」
「你會永遠留在我身邊，永不背叛？」
機器人毫不猶豫地回答：「是的。」
柯夏凝視著他，他應該高興，之前那個沉默叛逃的機器人彷彿恢復了正常，他又擁有了那個忠誠無二的機器人管家，可是那股怪異的陌生感揮之不去：「你第一次見到我，我在做什麼？」
機器人回答：「主人，我第一次見到你，你才剛剛學會走路，在薔薇花園裡玩皮球，我作為您的專用保母，為親王夫婦親自訂製，來到您身邊為您服務。」
柯夏追問：「你還記得這次我怎麼把你帶回來的？」
機器人回答：「杜因上了偷渡去帝國的船，元帥開著天寶機甲親自逮捕回來。」他答得很快，那個忽然沒有原因叛逃，被主人逮捕回來，在飛艇上一直沉默的杜因，彷彿不是他一般。
柯夏凝視著他：「你找誰牽線聯繫上偷渡船？」
機器人仍然乾脆俐落：「杜麗，我告訴她我有個朋友經濟拮据，需要點門路去帝國，她就給了我鬼眼七的聯繫方式。」
這和之前他查的一樣，機器人沒有說謊，但是這種置身事外的第三者的感覺讓他渾身發冷：「那麼是誰讓你去帝國的？」
機器人看向他，很快地回答：「對不起主人，我不知道。」
柯夏問：「程式出錯？被病毒感染了？還是有人篡改了你的程式，給你下達了別的指令？你被人挾持了？」
機器人回答：「記憶晶片完好，控制系統沒有問題，程式也沒有出現過bug，沒有病毒感染過的跡象，我也不能理解為什麼在沒有主人明確指令以及任何遠端指令的基礎下，我做出此前的行為。」
柯夏深吸了一口氣。
門外的傑姆忽然聽到了什麼重物摔到地上的聲音，畢竟柯夏剛剛遭襲擊，因此他連忙推門衝了進去，看到他辛辛苦苦日以繼夜剛剛修復好的機器人躺在地上，閉著眼睛，眉心有一個被鐳射光束擊穿的黑洞，年輕的元帥臉上冰冷，垂著的手裡拿著鐳射手槍，他漠然轉頭看向傑姆：「不是他，你弄錯了。」
傑姆有些無力：「元帥，晶片完全就是原來的晶片，之前我們成功換過人魚身體的，他就是您的杜因，您是不是太武斷了？再花多一些時間確認。」
柯夏全身壓抑不住的暴躁和冰冷散發出來：「不需要更多的時間，不是他，這個只是另外一個擁有了杜因記憶晶片的贗品而已！你肯定搞錯了什麼地方！」
傑姆有些吃驚看向柯夏：「元帥，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機器人本來就不是獨一無二的，只要複製相同的記憶晶片以及相同的外形，理論上您可以擁有無限多的杜因，您只是潛意識裡在感情上無法接受這一個機器人，再多和他相處一段時間……他的行為模式會完全和你想要的一樣，之前換的人魚身體，雖然不是一模一樣，但也是杜因吧？」
柯夏打斷了他的話：「別說這些屁話，我不需要再多的時間，不是就是不是，我沒有打穿他的晶片，你可以自己試試，他不是杜因！」他直視著傑姆：「你懂嗎？我不能容忍有著他記憶的贗品存在世上，你把他找回來！」
傑姆在這冰冷到極點的目光裡敗下陣來：「之前成功換過人魚身體，沒有問題。難道問題出在頭顱上，我先嘗試修復之前的頭顱，最好有帝國皇家專供訂製他所需要的全部設計圖紙。」
柯夏冷冷道：「我會想辦法。」他轉過身去，看都沒有看地上那一模一樣的軀體一眼，脊背緊繃，肩膀卻彷彿不堪重負一般微微垮了下來。
傑姆看著他走了出去，忽然說了一句：「可是元帥……擁有獨一無二不可複製靈魂的，那是人啊。」
柯夏頓了下足，沒有過久停留，大步走了出去。
「獨一無二不可複製」的邵鈞，如今卻正陷入了一場奇怪的眩暈中，那強大的摧毀一切的爆炸發生時，他以驚人的反應將自己的精神力瞬間強行連上了在轉播機甲比賽的天網，然而那一瞬間他應該也受到了巨大的精神力震盪，以至於陷入了渾渾噩噩的眩暈和幻覺中，過去的畫面在意識中飛快地拉伸著，他甚至想起了許多年前，剛剛來到機器人身體裡的那些情形……
那是太久太久以前了。